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濂溪一脉;大江东去,无非湘水余波。江浙士子见了,再也不敢孟浪。咸丰年间,王闿运曾为权臣肃顺幕宾。一日咸丰读到肃顺的折子,惊叹其文采,问是何人所草。肃顺奏对:“湖南举人王闿运。”咸丰问:“为何不给他官做?”肃顺说:“此人非衣貂不肯仕。”咸丰说:“可以赏貂!”王闿运因会试不第仍是布衣,而依制只有入了翰林方可衣貂。只因皇上偶然宠幸而赐官,王闿运仍耻于出仕,傲骨可见一斑。袁世凯做了民国大总统,王闿运应邀出任国史馆长兼总统顾问,不久他便看出自己尴尬之境,作联道:顾我则笑,问道于盲。联嵌“顾问”二字,明里自嘲,实则狂傲。他调侃袁世凯的对联更是有趣:民犹此也,国犹此也;总而言之,统而言之。袁世凯为独夫,而将“民国总统”暗嵌于联讥讽之,非王闿运这等狂士不敢为。后人多以王闿运助袁世凯称帝而诟病之,自然无人敢替他辩白。然而狂士谋国心鲁性直,书生用世难免迂阔,终不能笼统以一己之私而论之。
自岳麓书院援木依藤而上,沿路可见许多高冢大墓。从黄兴、蔡锷到陈天华、禹之谟,许多近代仁人志士都长眠于此。累累墓葬装订成册,就是一部中国近代史。湘人之狂,狂在遇事多不惧死。埋葬于此的陈天华愤恨蹈海,只为警醒国人自救自强。陈天华之前欲以身死醒国湘人,还有葬在浏阳的谭嗣同。谭嗣同、陈天华他们在俗人看来,不但是狂,几近于癫和傻。禹之谟墓不太起眼,位于半山腰之小径旁,几乎快要没于芜草。这位湘人竟敢在清廷眼皮底下聚集长沙民众公祭反清志士陈天华,今人观之简直胆大包天!禹之谟之不畏死亦近于狂,而当时的长沙民众更是义薄云天。蔡锷之墓规模宏大,庄严肃穆,配享墓庐。蔡锷将军为了讨袁拔剑南天,以一隅而抗天下,自言明知无望,亦不为争胜利,只为争四万万同胞之人格。这等义举,非有狂气,断不敢为。
登岳麓山必经自卑亭,而自卑亭的精神实为岳麓山的根柢。岳麓书院固然有许多大气磅薄的联语,也更有诸如“实事求是”等朴真致性的箴言。自古湖湘狂士无不从“自卑”而入门径,又以“敢为人先”、“经世致用”而纵横天地。没有狂气,不成湘人;只知狂傲,亦非真湘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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