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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出不久,厉树人,金山,平牧乾,上了另一列车的一间现在改为装人的货车,十分不体面,绝对不舒服的一间车。在行李,行军床,铁箱等的下面露出些臭烂的稻草,草上染过伤兵们的血与尿;在这些东西的空子里有抱着枪打盹的武士,和浑身是油泥烟灰的火夫,大家的头枕在最不宜于作枕头的物体上,大家的脚伸在最不宜于伸脚的地方。大家都不出声,只有一个青年的壮士把根洋蜡插在铁壶的嘴上,细细的看着一张地图。厉树人们上来,他——那个地图的读者——连头也没抬一抬。借着那点烛光与站台上的灯亮,他们三个看出来,即使他们肯下功夫,精确的测量一番,大概也很难找到坐下的地方。他们也没有去费那个心,只很留神的把脚放在不至引起咒骂的地方,立着。
他们可是很快活。平牧乾没有受过这种苦,但是一路流亡使她晓得这种苦必须忍受。这点苦要是不能受,她知道她就须咒骂时代的不幸,而至少在心理上变成汉奸。还算好,树人和金山找到了唯一的能有倚靠的地点,让给了她,她可以换着腿立着,不至两腿一齐酸痛。堵西汀的介绍信,是在她手里,因为厉与金不相信自己的仔细而交给了她。她只好拿出这封信看着,以便激起自己的勇敢;车内其余的东西实在使她寒心,即便不马上后悔,看久了也总会觉到无望的。
树人的方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把手抱在腋下,稳稳的立着。他把命运交给了抗战必胜的信仰,抱着那信仰,就不便再为自己想什么了。
金山简直连立也立不稳,可是他东晃西摇的在那样的环境里设法找出一点好玩的事来。一向自负,现在他可一点也不再想到自己,他的圆眼把车中的一切都看到了,而后觉得都好玩,都有一些趣味。这些好玩的东西,人物,将陪伴着他去了,去到那更好玩、更趣味的地方——那以鲜血浇湿了的大地,以死之争取生存的战场。这时候,他不热烈,也不退缩,只是象为看一部奇书而跑十里路的样子,渴盼着快到那里,看到一切。到那里之后,自然他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,不只是立在一旁看热闹。可是,他不再以为因他来到而一切就顺利起来;在战争的里面,他觉出自己的渺小,也就是放开了心与眼,认识了渺小的努力才辐成时代的伟大。
车慢慢的开了,他们想不到说话,忘了过去,几乎不知道自己是谁。心跳得很快,眼很明,似乎只是那么一股气,一股香热有力的气,充满了他们的心与肢体。这时候,他们已没有了个性,而象被卷在波浪中的鱼,顺流而下,狂喜的翻转着鳍与尾。他们是被支配在一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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